林丹婭,廈門作家協會會長,廈門大學中文系教授
金秋是個果實顯見的季節,也是象喻生長圓滿的季節。海外華文女作家2014年雙年會,在廈門市宣傳部,文聯的大辦支持下,由廈門作家協會和海外女作家協會共同主辦,廈門大學人文學院、中文系聯辦,定於最美好的十月,在大陸最美麗的學府廈門大學召開。我們似乎可以感同身受,此時流散在世界各地以華文寫作為使命、為宿命、為生命、為快樂的姐妹們,藉著這個機會,打起各自的文學行囊,紛紛聚攏而來,又一次投身到這具有歷程性的聚會中來的情景。四海姐妹,又一次以文學寫作的名義相聚,這不僅是華文文學的盛事,也是女性生活的奇跡。歷史上的女性,通過寫作,宣示了自己不一樣的存在。而在世界性的多元文化與跨界視角並存的今天,華文女性的寫作,發出怎樣的聲音,對這個世界有何作用,有何貢獻,則是需要我們認真觀察、思考與研究的。此次大會以“多元‧跨界:我們的寫作”為主題,便是以此激發華文姐妹們同氣相求、同聲相應的交流與分享。
應該說北美是海外華文文學的一個重鎮,產生於1960年代左右的“留學生文學”,以其獨在異鄉為異客的漂泊感,濃郁的文化鄉愁,包括種族歧視、學業、就業、婚姻等問題在內的生存困境與壓力所造成的鬱抑和感傷,形成其獨特的現實感與美學況味,引起華人世界深刻的震撼與共鳴。而創造出這個文學景觀的有我們至今耳熟能詳的美華女作家,如於梨華、聶華苓、陳若曦等,也正是她們,才有海外女作家協會的創會。她們以其特有的女性敏感與藝術領悟力,在留學生文學中脫穎而出,其作品在華語世界盛傳一時,餘響至今。而在1980年代中國大陸改革開放後,之前目的、身份、地域、方式都較為單一的出洋留學群體,已隨之變化為通過各種途徑、渠道出洋到世界各地,從而獲得居留國移民身份的群體,這即是“新移民文學”產生的社會土壤,自此後,華文女性顯示出更為強勁的寫作實力與態度。
首先是作家隊伍得到補充,而且作家身份背景至從事行業不再單一,一直作為華文文學中堅力量的女作家群概莫例外;二是產生了與“留學生文學”況味完全不同的“新移民文學”。與前輩留洋作家比較,冷戰結束使他們去國少有了身世之痛,斷根之哀;地理上的全球村概念與文化上的全球化,使其在異國他鄉少了許多無奈與感傷的漂泊感;個體主觀上的進取與文化自信,消解了包括生存在內的許多壓力感。揚東方文化之優勢,打入居留國主流文化與上層社會成其敢有也敢做的野心與夢想。求知與冒險的積極心態,使其對他文化的不適、隔膜、乃至對抗被降低到最小程度與最短期限,自覺為“世界公民”意識增強,反映在文學創作中,其主題、題材、話語、格調、價值觀、審美觀便有了不同,無根一代與落葉歸根的意念,被落地生根、實現夢想、體現自我的訴求所取代,這種訴求自然會影響到文學敘事的態度與方式。
華文女性寫作即在此大背景下,呈現出似乎更為前衛的心態與形態:她們從民間視角、邊緣的文化思想、人性的精神進入敘事,敘事話語的跨國別跨文化特徵,超越國界和種族差異的博愛精神和人文關懷,對多元文化和價值觀念的肯定,對極端環境中人性的刻畫,對女性命運的特別關注,對富有悲劇色彩的人生的展示,有意避免用宏大敘事去撥開歷史發展的脈絡,表現出個體對公共權力的消解性或顛覆性等等。這些特徵與海外女性所具有的“西方/東方,男性/女性”序列下的雙重邊緣身份有關,通過對此類邊緣人物及其處世方式的設計,也體現出她們試圖通過邊緣人行為來撼動主流文化的企圖或期許。
而站在女性的視角審視歷史與女性、男性與女性以及女性與女性之間的關系。同時,細致描繪現代女性在雙重文化背景下的各種遭遇及其所帶來的身心體驗。作品中女性人物不管是什?樣的身份和性情,有什?樣的境遇和感受,都是通過女性自己的聲音來傳達的,其中的體驗都是女性自己在觸摸世界的過程中獲得的,帶有女性自覺的主體意識。這一點也符合伍爾芙所講的男女之間“本質的區別並不在於男人描寫戰爭而女人描寫生孩子這一事實,而在於每一性別的作者皆表現自身”。她們不落男性話語窠臼對女性主體性的真實展現,即使事先不帶有反男權的主觀動機,但在客觀上也起到了打破男性“天然”的書寫權利、消解男性敘事權威的作用。
總之,華文女性所顯現出多元特色的寫作,表徵著華文敘事的突破指向與刻度,使之擁有世界性的敘事品格與藝術格調。而她們之間敘事的獨特性,必將構成互文式的呼應、闡發與補充,從而增加作家表現生活與自我的深度、廣度與厚度,從而豐富豐滿華文文學的敘事視野、內涵與手法。寫作的飛翔帶給讀者的也將是閱讀飛翔的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