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鴻堡的文學季
─第八屆海外華文女作家年會側記
石麗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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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鴻堡 (Bad Homburg),座落德國中西部,位於金融都會法蘭克福之北廿五公里,是一個典型的歐洲鄉鎮。它擁有童話似的城堡,古羅馬溫泉遺址,和花圃、噴泉砌構的市內公園。本屆(第八屆)海外華文女作家協會便在如此美景和歷史風味兼具的溫泉勝地舉行。
以《我們的歌》享譽文壇的新任會長趙淑俠,在開幕典禮上熱情歡迎眾文學姐妹,她說海外華文女作家協會自一九八九年成立之後,曾五度擇址北美、兩次亞洲集會。多時以來,就有人希望能在歐洲舉辦一次,如今排除萬難,於歐華作協老友麥勝梅兼本屆祕書長的籌畫之下,成為事實,希望大家開心地來,並且帶著豐美的精神食糧賦歸。
會議討論的主題是「女性與文學」,七個演講全由出席會議的文學姐妹自己擔綱,首先登場的是來自華府的張純瑛,以「誰憐詠絮才?女性才德難兼的美麗與哀愁」的講題揭開序幕,述說古代才女的坎坷困境。她引用《紅樓夢》裡具婦德的寶釵,在長輩的遴選之下,擊敗才情高蹈的林黛玉,而成為寶玉妻子,說明世人對於娶才女的諸般顧忌,中國傳統「女子無才便是德」的觀念,使得數千年的文學寶庫,祗包括寥寥無幾的女性作者。那些極少數得到丈夫欣賞和鼓勵的才女,方能更上層樓,然而一旦成名也備受中傷(李清照便是一例),更悲慘者,若干才女淪為才伎,供男性取得婚姻生活之外的心靈共鳴。歷代才女之中,除了皇后妃子之外,以才伎、歌伎為多,他們的知識與才藝是男子娛樂消閒之所寄。
來自菲律賓的范鳴英在張純瑛的演說結束後,當場請問:「你先生對你的寫作抱著什麼樣的態度?」容貌古典娟秀的張純瑛回答:「應是無言的鼓勵吧!」會場中有一位陪著妻子周芬娜赴會的官德樣先生起立表示:「對寫作的太太非常尊敬,一向以太太為榮。」一臉發自內心的誠摯,絕非娘子軍面前為勢所迫的城下之盟,場內立即響起掌聲笑語。
今日「文學女人」的版圖已不容忽視,女性讀者的比例日益凌駕男性之上,曾幾何時「女性的情慾書寫」在海峽兩岸蔚為風潮。前會長陳若曦在一篇致大會的書面文章中剖析:廿世紀的九十年代,台灣情色小說以女子情慾的書寫展現最為突出……很快躍為海峽兩岸情色書寫的先鋒。
大會的舌鋒逞向「女性的情慾書寫」,為之發聲的是寓居北加州的吳玲瑤和周芬娜。吳玲瑤從歷史源流的性壓抑到社會規範、以至逐漸突破,她一一列舉了兩岸情色小說的知名作家如袁瓊瓊、廖輝英、李昂、王安憶、虹影、衛慧、木子美……。以寫幽默文章見長的吳玲瑤一改平日的爽朗犀利,眉宇間帶著一絲罕見的羞怯,於開場白中表示,這個講題是由本會祕書長麥勝梅所分派,「我過去寫散文出賣私生活,一直停留在客廳廚房,還沒進入過臥室……」擅寫美食和遊記的周芬娜,因過去兩年旅居東京,添上「日本女性的情慾書寫」外一章。
來自北京的文學教授趙遐秋隨即發表了她對「情慾書寫」的看法,她指出文學創作包含了人性與獸性的書寫,許多人認為文學應該高於生活,作家對於獸慾的書寫應該模糊處理,而且文學創作是一種社會行為,還應對社會負責。
專注靈性美文創作的呂大明,旅居巴黎多年,她接棒主講法國兩位女作家的寫作風格,講題是:「從尤瑟娜 Marguerite Yourcenar到莒哈絲Marguerite Duras」。
呂大明指出這兩位法國女作家都以優美精緻的文字,進入「人的精神世界」,然而後者擅長情感的描寫(改編成電影的《情人》,乃出於她的原著),尤瑟娜則更為關心人類的歷史走向,嚮往道家逍遙物外的東方哲學。
年會的最後一場演講分別由來自美國東部的張鳳、佛羅里達州的余國英和美南的硯青擔綱,講題依序是:「廿世紀中葉北美女作家創作的漂泊特性」、「海倫費雪的第一性論」、「新聞寫作和報導文學」。張鳳引用齊邦媛教授《千年之淚》的一段文字再釋「漂泊」定義:「從廣義看,古往今來傳世的作品全是探討心靈漂泊與歸依的問題,像詩經、楚辭、西洋史詩和聖經等經典之作,莫不是人類身心漂泊的永恆記錄。」張鳳介紹了琦君等多位知名女作家的心靈漂泊之路,結論中指出:時值新舊世紀之交,因交通、電腦網路和翻譯的一日千里,世界彷彿縮小,各大洲人群漸除政治距離,全球化已逐漸形成,除了政治宗教和族群邊緣化等因素待解之外,文學的漂泊性已逐漸消失。
隨後發言的余國英介紹人類文化學教授海倫費雪(Helen Fisher)所著的《第一性:女性才能及其如何改變世界》,費雪教授引用科學證據,認為女人「腦子」構造特殊,擅長網路思維,將是廿一世紀全球化和知識經濟時代天造地設的統治者。殿後的硯青在講述「新聞寫作和報導文學」時指出,由於電子傳播科技的日新月異,使得影像和聲音已成為今人表情達意的主流,而且消費社會的「現在式」和「自我中心」,促使文學勢弱。報導文學每每從現實生活中找題材,或許有助平衡此一頹勢。
海外華文女作協每兩年一會的另一重要議程是選舉副會長,並決定下次的會議地點;不料選情十分激烈,美西的周芬娜以一票之差險勝,隨後舉手通過二○○六年於上海重聚首。這群在海外經過民主洗禮的女性華文工作者,都彼此相重,服膺多數,方才因選舉產生的光和熱,也於唱票聲歇,煙消雲散。當日晚餐後,大家踩著相同的音符,盡情重溫老歌。石麗東報導/攝影
( 轉載世界副刊 2004-10-0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