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7月31日海外華人女作家圈子開始流傳「有沒有聽到吳玲瑤的消息」開始,我的心就有了不祥之感,忍不住向一位比較熟悉她的灣區女作家打聽:「聽到玲瑤姐什麽消息?」
對方說:「過世的消息,偷偷告訴妳。」
嚇!這一驚非同小可!
「消息確實嗎?死因?」
「她先停了專欄,然後一個多月都沒吭氣」。
我質疑:「有沒有具體一點的消息?停掉專欄不等於她去世呀?」
消息很快傳開了,我陸續接到一些文友的查詢,也查詢了其他一些與玲瑤姐私交甚篤的文友,都不得要領。出於新聞記者的職業要求,消息來源絕對要求真求實,我祈禱希望是「誤傳」。
最後,一位文友以權威口吻告訴我說:「已經證實了,是從她的先生口中得知,她確是去世了。」
唉!我仍然不能相信一位只相信「明天會更老」、對未來仍充滿憧景的「幽默大師」,沒有任何跡象,說走就走了!
怪不得以前和我互動密切的她,好幾個月沒有微信或通話了,一來固然是我今年一月和她通電話時告訴她,要離開紐約一段時間;二來也怪我回來後,仍然保持低調,沒有主動聯絡她。
我和玲瑤姐的緣份,要追溯至1989年7月,陳若㬢姐在柏克萊自宅發起成立海外華文女作家聯誼會,玲瑤姐和我等22人,成為創會會員。當天大合照,他們說我照片拍得好,便讓我用陳中禧的大相機拍大合照。事隔多年,玲瑤姐執筆寫創會史時,因我是攝影者,當然不在照片內,她把我忘記了。
幸而北美世界日報《世界周刊》前主編蘇斐玫在台北出席「陳若曦談一生的追求」演講活動時,看到陳若曦在會上放了一張女作家協會1989年7月在她家創會的簽名紀錄簿,斐玫告訴我:「赫然看到妳的簽名,好熟悉的字體,好親切。.....」斐玫一席話,勾起我對往事的回憶,簽名簿的紀録提醒了我。
後來我向玲瑤姐反映,她寫會史漏了我,她再三向我道歉。自此因為我們共同關心若曦姐的緣故,以及互相欣賞對方文字,我們成了好朋友,互動密切。
柏克萊會議後,我於1989年8月1日獲台灣《聯合報》美加新聞中心聘請,10月中旬前來紐約履新,開始注意世界日報副刊吳玲瑤的文章,其獨具一格的幽默文字深深吸引我。她妙語連珠﹐ 不管什麼事情,信手拈來皆成笑點,嬉笑怒罵皆文章!風趣「抵死」兼而有之,且有畫面感。
後來我才知道,早在1976年世界日報創刊之初,吳玲瑤就開始撰稿至今,45年揮筆不輟。
文章很多人會寫,但通過文字將幽默發揮得淋漓盡致的作家真不多,形成獨特文字風格的更少之又少。就像一些自成一家的名畫家,只要觀其畫風,一眼就能看出是那位畫家手筆。吳玲瑤的文章,不用看作者名字,也能猜到出自她手。
從吳玲瑤的字裡行間,可看出活躍中國傳統文化的強大基因,並有西方文化素養的厚積薄發,因此,她駕馭文字的功力得心應手,為中國式幽默獨闢蹊徑。
2018年,我們一起參加海外華文女作家協會在台北國家圖書館舉辦的第15屆雙年會,並參加會後花蓮、高雄的旅遊。
回美不久,即收到玲瑤姐從矽谷寄來一個包裹,拆開一看,是一件淡綠色外套,非常合身。她說因為我送了一件紅色外套給若曦姐,她回贈一件綠色外衣給我,認為綠衣裳也適合我。
無功受祿,非我所願。禮尚往來,人之常情。我回贈她一件寓意「招材進寶」的玉掛件,她說「喜歡得不得了」。
2021年母親節(5月6日)前夕,玲瑤姐告說,她從Nordstrom 百貨公司訂了兩盒只有加州才有的 See’s 巧克力Candy,一盒給王阿姨(王鼎鈞先生夫人王棣華),一盒給我,要我注意查收。我很感動,頗覺受之有愧,卻之不恭。她比我年長,沒任何理由她給我母親節禮物,真是吃在嘴裡,甜在心頭。
有次文友陳均怡熱心地在女作家Line群轉發了我的文章,吳玲瑤回應說:「看了均怡傳出來燕姐寫的故事,好感人,大時代的悲劇!年輕時的燕姐受了不少苦,都一一克服,上天愛護好人,如今都過去了!都是因為燕姐有愛心,好人要好報!」
可是,玲瑤姐為何年僅72歲就已駕鶴西去呢?她平時也為善不甘後人呀?有次她看了我在《世界周刊》寫的《華人愛心遍神州 托起小太陽》一文,主動表示要將大陸稿費捐給愛心文教基金會,以資助中國偏遠山區的貧童⋯⋯
執筆至此,已淚流滿面。迄今我仍不願接受事實,一個活生生的人,沒有說告別,突然說走就走,而且最初予人「秘而不宣」的感覺,以致傳聞四起,眾說紛紜。更遺憾的是,玲瑤姐生前喜歡熱鬧,到了人生最後終點,走得卻無聲無息,不知她在天之靈是否有遺憾?
有些人,妳以為可以見面的;有些事,妳以為可以一直繼續的。
然後,也許在妳轉身的那個剎那,有些人,妳就再也見不到了。.....
寫於2023年8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