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雖然新冠疫情確診和死亡的統計數字不斷攀升,但禁足在家的日子,對那些媒體上無休止的病毒報導事件,已逐漸麻痺無感。就在此時,忽然傳來於大姐因染病離去的消息,我的心中一緊,電視新聞中正在播放的新冠統計數字又變得猙獰恐佈了起來。
關上電視,我跌坐沙發中,想起一些和於大姐有關的往事。
五十多年前,我正讀中學。留學美國多年的父親剛返台不久。有一陣子,每天清晨,我在家中院子裡,踱步背書應付當天考試時,父親也會出來拿報紙,坐在陽台上,急速翻到內頁副刊仔細閱讀一個方塊。我心中有些納悶,主修政治新聞的父親,怎麼沒有像以往先看頭版國內外大事,而急急讀起軟性的副刊小說?這和他平日不多言的嚴肅形像很不搭配呀。後來我忍不住問父親為什麼先看那連載方塊《又見棕櫚》?記得他説:”於梨華寫的留學生故事,反應很多臺灣留學生在美國的生活,我很有感受。” 父親雖然淡淡的説,但現在回想起來,那一個時代離鄉背井的留學生,在一種生命轉折中的那些辛酸、掙扎、迷惘、沉重......又豈是我這個在父母雙翼保護下,只需要背書應付考試的中學女生所能體會到的呢?
後來,我因為加入海外華文女作家協會,在多次文友聚會中,漸漸和於大姐熟識起來。大約二十多年前吧, 於大姐主持一個讀書會,十餘位文友,定期在Palo Alto 的 “明苑” 餐廳聚會,讀書討論後共享佳餚。
於大姐對我們讀書會的成員要求很高,每次討論時要挨個輪流發表意見和心得,若沒有準備好,是會挨於大姐責駡的。記得有一次,我自告奮勇的導讀馬奎斯的《百年孤寂》。我非常認真的準備材料,還找了大張白報紙,像電腦程式員一樣,把故事中複雜的家族人物、歷史等做了一張仔細的流程圖藉以導讀時解説。
會後於大姐對我説 “妳很認真,導讀的很好。 我想送妳一本我的書,妳挑吧!” 我立即驚喜的脫口而出《又見棕櫚、又見棕櫚》!
再下一次的聚會,於大姐真的帶了一本簽了名的《又見棕櫚 、又見棕櫚》送給我。我忍不住和她提起當年先父每天早上等待報紙送來、閱讀連載的往事。我相信做為“留學文學”始祖的於大姐,一定聼過無數欽慕讚美的話語,但她還是睜大雙眼、露出燦爛的笑容,謙虛的説“哎呀,我這個人甚麼都不會做,就只會寫小説!”
有一次讀書會中,談論到如何成為一位好的作家。記得於大姐説 “沙灘上的沙粒有無數多,但要在其中找到一粒珍珠是多麼不容易。 妳們要記住,不要做沙粒,要做珍珠!”
於大姐,您鼓勵大家的話言猶在耳,時刻未忘。而您燦爛的笑容,像發光的珍珠,永存我心。
敬筆 5/2/2020
寄自美國加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