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CWWA - 寂寞的花園 (楊秋生)

今天清晨，麗清捨下她曾經熱愛的這個世界、她所愛的人，展開翅膀，自由飛翔而去。

我佇立在花園前面，不過幾天，感覺花園好像有一陣子沒人照顧了，帶著些許淒清的味道。

和麗清相識甚早，兩人個性又相近，都愛寫作、畫畫、編織、縫紉、收藏瓷器藝品和蒔花荏草。兩人碰到一起除了詩文話題外，互贈瓷器和談論著花園裡的新發現是我們最醉心做的事了。

院子裡新發一棵苗、才插枝的茉莉開出一朵花、瓜藤結出第一條絲瓜、飛來一隻鳥一隻蝴蝶，我們都會興奮莫名，感受讚歎生命的美妙。旁邊的人聽著我們說著只有我們自己才懂的語言，看著我們會只為一片葉子笑開懷，覺得這兩個人真是又癡又傻，不能理解。

我們不介意，那是一個只屬於我們兩個人才歡喜、才懂的世界。

麗清第一次到我們家，就被樅木成林、果樹圍繞、蔬菜盎然、鮮花盛開的後院迷住了，幾次惋惜不是住在我家隔壁，有一天甚至跟我說：「你家後院送給我好了。」

我跟她說：「你乾脆搬到我家後院來住好了，我幫你搭個帳篷。晚上，我們一起躺到花園裏看星星。」

院子不能送給她，我就為她複製一個小小的賈氏院子。只要她說喜歡的花卉、好吃的水果，我就複製培育花苗樹種送給她。她也投桃報李，將院子裏複製好的瓊花、榆葉梅、矮種玉蘭花培育後送給我。

經常流連在精巧花園裡的麗清看著鮮花盛開、瓜果滿架、巨峰葡萄散發著香氣，心情大好。興致靈感來了，就寫出一首詩，我稱她為「花園裏的詩人」。

日子是那麼的美好，完美得讓我覺得不真實，怕一切會如夢幻泡影終將幻滅。

正當我覺得忐忑不安的時候，麗清突然病倒了，病情來勢洶洶，讓人措手不及。陪著麗清，我們開始了漫漫艱難的抗癌之路。

生命變得如此艱辛，精巧花園是她的避難所、她的桃花源。

我拼命地培植她喜歡的花、果樹帶過去給她，陪她吃飯，分享心情。春花秋實、瓜果豐收，為麗清帶來新生的喜悅，病情日漸轉好。我們繼續談花弄草，計劃天氣暖和些就出去走走。

然而去年的冬天特別長，還一直下著雨，濕冷的天氣盤旋不去，麗清感冒久咳不癒受盡磨難，春天偏又遲遲不來，麗清的身體每況愈下。

幾次去看麗清，她就坐在窗前望著窗外的花園。繁花不解人事依舊盛開，陽光從窗外照進來，顯得她的身影既單薄又寂寞⋯⋯

我每每擔心而來，憂心而返，日子的腳步愈發沈重與艱難。

一天，在院子看見一隻漂亮的帝王蝶，停駐在麗清最喜愛的葡萄藤葉上。我想起她寫的〈蝴蝶樹〉，我的心既驚且懼，沈到谷底。

二天之後麗清瀟灑而去，留下哀傷的至親好友。

麗清過世後，我哀慟至極，幾度不能自己。從她家回來後，我望著後院不知愁苦的花朵兀自開著，奇異果架下一盆一盆為她插枝培育的花，覺得整個花園異常地寂寞。

第二天，我在院子裏又看到一隻帝王蝶在花間飛舞，我不知道這隻蝴蝶是不是前幾天飛來的那隻蝴蝶？蝶尚且戀花，麗清還眷戀著她所愛的花園嗎？

這兩天帝王蝶再度來訪，是一隻體型較小，顏色較之前鮮豔、動作輕盈無比，像是一隻才從蛹蛻變而來新生蝴蝶。

它跟著我玩捉迷藏的遊戲，最後不知所蹤，讓我悵惘不已。

今天早上我又看到這隻蝴蝶，輕盈飛舞、自在逍遙、充滿了活力。

它，終於停駐下來，讓我捕捉到它漂亮的身影，成為永恆的記憶。

我彷彿看到麗清的身影，我的花園不再寂寞。